猪殇

——写给环评工作者

 

近几个月来，花猪日夜盼望的农历新年很快就要到来了，进入腊月以后它激动得夜不能寐。花猪为了报答主人半年来的精心饲养，每天醒来就逐字逐句一遍又一遍修改《献给主人的感恩书》。准备在除夕之夜像中央电视台新闻联播节目主持人那样用圆润的京腔朗诵给主人听，这是它用三个月的时间写成的心血之作，五千字的大作充满了对主人的无限深情与无比感激。花猪写道:“主人啊，您是我的再生父母，是您给了我幸福美好的生活。是你给了我肥胖的体魄，我每天吃您的饭、喝您的汤、睡您的房子，您却不需要我任何付出，做任何工作。主人啊，你这就是一种公而忘私的共产主义精神，主人啊，就是父母也不可能有这么慷慨大方啊，您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此刻，在万家团聚的时刻，我对您的感激之情有如奔腾的江水滔滔不绝。主人啊，您的每一个眼神都让我温暖，您的每一句叮嘱都铭刻在我心田。千言万语我无法表达这颗感恩的心，我一定要牢记您的教诲，多吃饭、多睡觉、少活动、少叫唤，您看，我现在已经长得很壮实了，我一定要加倍努力，长得更加壮实，更加有肉。主人，我向您表示，一辈子听您的话，照您的指示办事。只要您有需要，我花猪一定不辞劳苦、冲锋陷阵……”

腊月二十三到了，花猪一改睡懒觉的习惯早早起来，匆忙吃了一点食品以后，就开始了又一天的背诵，花猪正在聚精会神、摇头晃脑地背诵《献给主人的感恩书》的时候，主人带着两个五大三粗、满脸横肉的家伙进来了。花猪看到这两个人好像来者不善，便问，主人，他们要干啥呀?

他们要带你去一个新地方，过年了洗一个澡。主人的语气还是一如从前般温暖、和善。

“可是主人，我的感恩书还要修改呢。”

“不用了。”主人也没说清楚为什么不用了，便头也不回的匆匆离开了。两个满脸横肉的家伙一点礼貌都不讲，拿着个铁钩狠狠地钩住它的下巴。它痛得哇哇大叫，血丝也渗了出来，它本能地拼命往后退。一边退一边大声呵斥道，你们怎么能这么对我，我要向主人汇报，我要主人严惩你们!花猪愤怒的呵斥在冬天空旷的院落里回荡。

那两个家伙视乎没有听见花猪的呵斥，拼命的拉着铁钩头也不回。花猪疑惑的想到：平日里那个泼皮狗来偷吃一点猪食，花猪只要哼几声，主人就会跑出来踢狗几脚，把狗臭骂一顿。而今天这两个家伙这样对待自己主人竟然没有出来保护自己。难道主人没有听见吗？花猪好想主人马上站立在它的面前保护它。

花猪不停地挣扎着，盼望着主人的到来，但主人迟迟没有出现。

由于花猪的拒不配合，两个家伙弄得大汗淋淋、精疲力尽，好久了也没有将花猪拉出猪圈。这时主人进来了，没有骂那两个满脸横肉的家伙，只对花猪说，听话。

既然主人要花猪听话，它便放弃了反抗，顺从地跟在那两个满脸横肉的家伙后面。花猪相信主人，主人一直对花猪很好，处处为花猪着想。记得初来主人家不久，在主人的悉心照料下，花猪由一个小乳猪很快便长成半大小伙子。那个时候的花猪正处在青春期，常常躁动不安，常常想和母猪亲热，引起同伴们的嫉妒。一天早上，主人请来一个阄猪匠，要把花猪的阳具阄割掉。起初，花猪怎么也不同意，主人摸着它的头说，这是为你好，把那个东西割掉后，你就不会想入非非，安安静静地长身体，只要身体强壮了你才可以战胜他们，得到你想要的一切。花猪爽快答应了，虽然很痛，但花猪那次一声也没叫喊。以后的日子，花猪真的再也没有躁动过，它什么事情都不想了，吃了睡睡了吃，身体长得特别快，不到两个月，昔日的愣头小伙小花猪变成了今日可以傲视群雄的花猪。

花猪觉得主人真是太了不起了，主人的话即便不是句句都是真理也离真理不远。打那时候起，花猪怀揣着一颗感恩戴德的心，便下定了一辈子听主人话的决心。

主人是一个特别细心特别仁慈的人，每天工作这么忙，还不忘到花猪的宿舍来看看它，给它的盆里添加食品、为它的寝室里更换稻草，并将其打扫得干干净净，夏天打起凉棚，冬天拿来主人不要的旧衣服为花猪取暖，还时不时的增加一些抗生素什么的保健品。而且，主人给花猪的伙食标准相当高，远远超过了主人家的猫和狗。有饭有菜还有肉汤，有时候还出去买点高级饲料给它。主人从来没有打过它，连骂也没有骂过。每次进来了，都亲切地摸着它的身子或者头，温柔地说，听话，吃完了好好睡觉，不要活动，活动很累的。花猪还发现，主人对它的宠爱远远超过狗和猫。它时常听到主人骂猫只知道吃饭不知道干活，家里老鼠成灾。猫想和主人套近乎，被主人狠狠地推开了，只好灰溜溜的跑了。

花猪更不会忘记，主人时时对狗破口大骂，有时甚至还用棍子揍它。记得有一次，狗不知做错了什么事，主人不仅揍了它，还停了它两天的伙食。狗饿得实在不行，便偷偷跑到花猪这里讨饭吃，看到狗这么可怜，花猪自然不会残忍到不让它吃饭，花猪是个心地善良的畜生，但花猪不能容忍狗肆无忌惮地诽谤主人。狗一边吃饭一边恶狠狠地骂主人阴险、毒辣、不是个好东西。花猪生气了，把饭夺了过来，大声说，不许你侮辱主人!狗看了看花猪，亦大声说，我就是要骂那个王八蛋，我咒它不得好死!花猪不是那种爱打小报告的东西，但它实在难以忍受狗对主人的不敬，将狗的可耻行径报告给了主人。主人大怒，狗又挨了一顿毒打，还被停食三天。狗气势汹汹地跑到花猪跟前，阴险怪气地说，你以为主人真的对你好吗，等着吧，有你哭的那一天!花猪笑了，狗不过是在妒忌它的得宠，害红眼病罢了。它不是傻瓜，知道主人对它的好是真好，不仅在它面前夸奖它听话，长得快，在人面前也常常这样夸它，并引起左邻右舍的羡慕。至于主人为什么要对它这么好，主人没说，它也不想知道，能遇到这样好的主人，它已经很满足了，再没有所求了。为了感谢主人的厚爱，经过长时间的策划，花猪开始认真地撰写《献给主人的感恩书》。昨天晚上，主人还来到它的寝室，对它说，早点睡觉吧，马上就要过年了。花猪说，主人，我写了一篇《献给主人的感恩书》，过年的时候我朗诵给你听。主人摸着它的头说，你真是一头好猪啊。

过去的一幕幕浮现在花猪的眼前。突然花猪被两个满脸横肉的家伙拖到外面的板凳上紧紧的困住，动弹不得，捆得花猪十分难受。它看到板凳旁边有一盆正在冒着热气的水，幻想着洗热水澡的惬意。但它突然看到其中一个家伙从一只篮子里拿出了一把尖刀。它感到了恐惧，拼命大叫，主人，我很痛啊。站在一旁的主人走了过来，摸着它的头说，听话，忍一忍，很快就不会痛了。

花猪不再叫想再忍受一下。它将头转向面对主人高声朗诵道，主人啊，我对您的感激之情有如奔腾的江水……花猪的话还没有说完，那个家伙的刀已经捅进了它的喉咙，一腔热血喷涌而出。

这时在一旁看笑话的狗静悄悄地走过来，望着双目圆睁的花猪摇摇头说，唉，你怎么到死都还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呢?